舒欣 筆錄
天馨 口述
她的人乾脆利索,帶著幾分男子的決斷和堅強,臉上有一種不屈不撓的剛毅。可是說到動情處,依然忍不住流淚。我知道,多麼要強的心,多麼堅定的外表,都無法掩飾一個女人內心的寂寞和蕭瑟。
她和他,像千金小姐愛上了窮書生的故事。故事本來可以很完美,有情人終成眷屬,窮書生也終於功成名就。沒有第三者,也沒有陳世美,可就因為一個小小的完全可以避免的意外,他們忍受了八年非人的夫妻生活,最終拆散了一個和美的家庭。他們的悲劇,讓我久久無法釋然,其實只要去咨詢一下醫生,或者向有經驗的姐妹傾訴一聲,哪怕她兩年前來找我,可能一切就會不一樣。
她說,他們夫妻都是要面子的人,這種隱私又怎麼能在外人面前提及,哪怕是父母兄弟也難以開口。於是,為了一個“面子”,他們付出了一生的幸福。這一刻我心痛至無法準確地敲擊鍵盤,我們的一生,到底是活在別人的眼光中,還是活在自己的真實裡。到底,什麼才是幸福的婚姻是別人眼光中的郎才女貌風光完美,還是夫妻之間的身心交融兩情相悅
為愛情不顧一切
2005年3月,我和他協議離婚。幾個月後,我離開了生活了許多年的家,離開了我深愛的丈夫和兒子。我走得很從容,沒有抱怨,沒有悔恨,有的只有感激和祝福。雖然不捨的淚一直流進心裡,但我還是咬咬牙,離開了。
愛他,就放開他。因為我希望我的愛,能給他帶來幸福。可是,就在轉身的剎那,心痛如絞,二十多年的往事,歷歷在目。
1966年,我出生在廣州,因為父親是軍人,所以在讀高中時,我轉學到了惠州。學校裡大都是客家人,而我的普通話說得好,人長得漂亮,性格又大方,加上校長與父親多年相識,所以我備受關愛和呵護。我很快當了班長,團委書記,參加學校各種文體活動。於是我認識了他,我的老師。
他一表人才,文質彬彬。他是潮汕人,非常優秀,是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生。可是因為普通話說得不好,畢業後被分配到惠州的中學教書,因為語言不通,很難融入當地的圈子。所以他很孤獨,沒有什麼朋友。因為我的普通話說得好,所以他常和我一起交流,很談得來。當時我年紀小,很純真,根本沒往男女的事情方面想。高三畢業前,我回到廣州讀書,他開始給我寫信,我幾乎每天都能從大院傳達室阿姨那裡拿到他厚厚的信,我才明白,他已經悄悄地愛上了我。他文筆很優美,讀他的信是一種很美妙的享受。後來我高中畢業,進入單位工作,我發現自己愛上了他。當時父母工作繁忙,並沒發現女兒的小秘密。直到我20歲那年,才告訴父母我的戀情。因為他是外地人,比我大八歲,戶口不在廣州,而且家裡很窮,父母覺得我們之間差距太大,不同意我們結婚。當時我深深地愛著他,毫不猶豫地要和他結婚。父母不給戶口簿,我就不吃不喝,沒辦法,媽媽含著淚把戶口簿給了我。
1986年,我剛剛夠結婚年齡,便和他登了記。結婚後父親想盡辦法把他調到了廣州,進入政府部門工作。因為他剛來廣州沒有房子,他又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,不肯住在我家。所以我們雖然結了婚,卻一直分居。直到1990年,單位給他分了房子,我們才正式舉行了婚禮。因他家經濟條件不好,所以我們新房從裝修到傢俱電器,全是我娘家提供。後來單位房改,也是我父母出錢讓我們買下了自己的房子。1992年,我們的兒子出生了,兒子為我們帶來了巨大的幸福。雖然生他時我差點痛死在產房,但丈夫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令我沐浴在溫暖的愛中,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無法訴說的隱痛
他是一個兢兢業業的老實人,工作勤勤懇懇,一下班就回家照顧家人。而我當時在效益很好的企業工作,一家人在外人眼裡是完美幸福的。可是,我們心中有一個共同的隱痛,一直沒有第三者知道。
生了兒子之後,我上了環,可不知為什麼沒上好,掉了。後來我意外懷孕過一次,人流的痛苦讓我一想起就渾身打顫,連對性生活都有了恐懼。1996年,我們單位改制,我所在的部門撤銷了。雖然領導善意地給我安排了別的工作,可我覺得不合適,於是不顧丈夫的反對,毅然辭了職。辭職後雖然我也不斷進修,不斷尋找新的工作機會,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。因為此時兒子正好要上小學,於是我便承擔起所有的家務,照顧丈夫和兒子。從一個職業婦女一下子變成家庭主婦,我無法適應這種心理落差,過去的驕傲自信一下子被打擊,精神怎麼也提不起來。再加上我重新上環後,月經一下子變得很不正常,一個月兩次,每次時間拖得特別長,讓我痛苦不堪。我去照過B超一次,醫生說位置是對的,我也就沒在意。可是自從那時開始,一過性生活,就痛得不行。不光我痛,丈夫也感覺痛,加上我特別害怕懷孕,所以就開始拒絕性生活。一次兩次,十次八次,我拒絕得多了,丈夫也就不再要求。從那時到離婚,整整八年,我們都沒有性生活。我一直以為是我的生理有問題,不敢對別人說,更不敢到醫院問。我想女人生完孩子,可能對這事就沒興趣了。就這樣我們保持著表面的恩愛風光,在別人眼中還是模範夫妻。丈夫本來就是個內向的人,從此後變得更加內向,連話都少了。我敏感地發現,他很壓抑,很痛苦,卻不忍心傷害我,又無法向別人啟齒,只能默默地忍受著。結果後來他得了男性方面的疾病,一連三次住院。他沒說什麼,可是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生不如死的痛苦。他的臉上再沒有了笑容,整個人變得憔悴沮喪。因為他事業發展順利,也算功成名就,所以偶然也有一些女孩子發信息給他,向他表示好感,可他總是迴避。我知道,他是個好人,除了有工作安排,每天一下班就回家。可是他的改變卻讓我痛苦,我知道我的愛已經傷害了他。而我內心的痛苦也無法言說,如果不是為了兒子和父母,有時真想一死了之。
就這樣度過了漫長的八年,我突然明白,我應該放他一條生路。我愛他,可我不想因為愛讓他痛苦,我也很不捨得這個家和孩子,可是如果他們能幸福,我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。